第117章 雪

天氣愈發的冷冽，直到某一天深夜，天際已經完全墨色時，舒燁從訓練場內走出。

宿舍就在不遠的地方，步行十分鐘便可以到達。

舒燁雙手縮進袖子裏，呼吸灑出，接觸到外界的冰冷變為蒸騰的霧氣，鼻尖凍的通紅，臉頰也是泛紅的。

剛走了幾步，脖頸突然傳來絲絲縷縷的涼意，舒燁停下了腳步，有些驚奇的伸出手。

一片雪白色的六角形緩緩飄落在他手心，晶瑩的透亮，停留不足半秒便消失不見。

然後舒燁擡起頭，漫天飛雪轟然落下。

……

下雪了。

機甲下降時，透明的冰涼融化在唇角，像是印下濕漉漉的一吻。

陸燼堔微微揚起下巴。

又有雪花落下，接著是第二片，第三片……落在額前，唇瓣，掌心，指尖。

此時離地面的距離并不遠，陸燼堔收起機甲，任由身體下落，空中飛舞的雪相擁滿懷。

剛剛結束完一場戰鬥，硝煙彌漫。

紛紛揚揚的白色頃刻間落滿整片戰場，短短幾分鐘便將一切鮮紅血色，廢墟殘垣淹沒。

檢查戰場的機甲兵搓著手來回掃蕩，生怕有遺漏的蟲卵，不知不覺就脫離了大部隊。

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，靜靜的佇立在無人的角落，仿佛快要與冰天雪地融為一體。

雪還在下，那人的身上都快要蓋滿了。

機甲兵感到震驚。

這大冷天的怎麼會有人直愣愣杵這裏，身上的雪都快結冰了，而且看這樣子是站了不久啊。

“噯！”

他雙手攏成喇叭搭在嘴邊，帶著些口音喊道，“前面那哥們，咋滴啦，有啥子事說出來大家幫你解決，好憂郁的嘛！”

那人沒有回答，一動不動。

不知怎麼回事，機甲兵腦子一抽就追了上去，半分鐘後他後悔的只想給自己兩耳光。

誰能告訴他，為什麼這個人竟然會是總指揮，他不應該在飛船內休整嗎？

來都來了，肯定不能直接離開，機甲兵斟酌著用詞，“總指揮，您，您賞雪呢？”

機甲兵原本沒指望得到回複，卻沒想到對方開口了。

“主星也在下雪嗎？”

聲音很輕，像無數個深夜裏流浪者孤寂的嘆息。

陸燼堔緩緩拂去肩頭的積雪，冰川消融。

機甲兵一時回答不上來。

這裏在距離主星極遠的星際邊緣，再加上蟲族泛濫，戰場沒有信號，很難獲取主星的信息。

總指揮這是想家了？

但看著陸燼堔離去的背影，機甲兵突然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——

總指揮應該并不需要他的回答。

或許他的說話對象另有其人，也有可能只是在自語，而這句話恰好被自己聽到了而已。

雪花紛揚，那道身影逐漸被覆蓋，淹沒，直到最後一抹色塊也消失在風雪間。

機甲兵有些疑惑的撓了撓腦袋，很快便不再糾結，繼續投入工作中。

等戰鬥結束，蟲族的威脅消失，或許就能回家了。

……

時光飛逝，等到天氣完全冷下來時，蟲族的入侵也愈發嚴重。

訓練場外突然傳出一聲驚叫。

“什麼？現在讓他們去戰場？！”

希爾德雙手撐在桌子上，眼睛瞪得滾圓。

他不敢相信竟然會有人用37度的嘴說出如此冰冷的話。

“對，下個月就讓他們直接上戰場，前線需要支援，這是上層的命令?！敝鼙稄姲褎偛耪f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。

“另外，衆星球上層認為在校軍校生也具有一定戰鬥的實力，決定首批開放機甲兵特招通道，只要是軍校生都可以報自發名，名額一千人，通過後會被分到蟲災不太嚴重的星球做戰後支援?！?br />
所謂并不嚴重的星球，只是相較于前線而言。說到底，只要是被蟲族入侵的地方就沒有不嚴重的。

“這才哪到哪啊！那些上層，簡直……簡直了！”

希爾德來回踱步，眼看著腦袋都快要冒火時突然停了下來。

“那些軍校生能力什麼樣他們不可能不清楚，元帥也同意？敢讓他們就這樣直接上戰場？”

軍校生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，貿然進入戰場無異于送人頭。

“所以是去做戰後支援，而且限定了名額，效果好的話，或許他們會開放第二批，第三批……”

希爾德試探道，“那他們報了嗎？”

周倍強：“……”

“報名的人有多少？”希爾德換了個問法。

長達數十秒的沉默，最後周倍強開口，“名額一分鐘不到就全部占滿?！?br />
聽到這話，希爾德深吸一口氣，十指因為震驚而蜷曲在一起。

“瘋了，真的是瘋了……”他喃喃道，“現在去就是送死啊，戰後也不安全，那麼多學生，如何才能確保他們的安全？”

周倍強抿著唇，半晌嘆了口氣。

“如果現在不盡可能多的消滅蟲族，排除隱患，真等到蟲潮爆發的那天照樣得死。”

“但是星際那麼大，那麼多星球，蟲族的數量又不容小覷，真的殺的完嗎？”希爾德面露糾結之色。

道理他都懂，如今是什麼情況他更清楚，如果這條計劃真的行得通，未免有些太過于殘忍。

但轉念一想，舒燁他們也還是軍校生，如今卻要上戰場，這何嘗又不殘忍呢？

再轉念一想，總指揮也還是個年輕人，自己也正值芳齡，但蟲族的威脅也與日俱增……

希爾德越想越難受，越想越想哭，腦海中突然白光一閃。

不，或許殘忍的并不是那些所謂的上層，真正殘忍的，是這個世界??！

翌日。

希爾德沉痛地向衆人宣布了即將要上戰場的消息。

其實元帥很早就有這個念頭，是他搬出總指揮一直拖延時間，同時不斷的增加訓練強度，盡可能讓他們多一些戰場生存能力。

眼看著形勢越來越嚴峻，如今終于拖不下去了，希爾德以為衆人都會是一副沉重的表情，但他卻好像在舒燁臉上看到了期待，就像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刻的到來。

一閃而過，等他再想要細看時舒燁已經被人群遮擋，再也看不清了。

不過也有可能是他看錯了，怎麼可能會有人期待去戰場呢？

希爾德沒有多想，照例打開光腦給陸燼堔發消息。

【喜二der：總指揮您安否？數月不見，甚是思念，我一切都好，您不用掛念我，或許不久我們就能見面了，因為要上戰場了／哭，實在是拖不住了，要殺要剮隨您便，千萬不要扣工資?。。纯蕖?br />
發完這條消息，希爾德又挑了個可憐表情包一并發過去。

向上翻了翻，陸燼堔的回複少的可憐，一共只有兩條。

一條是出發時提醒希爾德的“照顧好他”，還有一條是在他連續發了十張自己的自拍照後獲得的回複。

“以後這種就不用發了。”

不過後來訓練忙，希爾德便很少再給陸燼堔發消息，對方也一直沒有回複。

想了想，希爾德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——他要把總指揮推給舒燁。

老讓自己當中間人不太好，而且馬上就要去戰場了，還是他們直接交流更方便一些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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